剛做完月子把妹妹接回家的時候，因為新生兒那紊亂的作息，我有一段時間過得非常忙亂，而最讓我感到艱辛的，就是早上起床，送翔去上學的時間了。
最初的幾天我是把妹妹抱在手上，努力又騰出一隻手來牽著翔，因為剛滿一個月的嬰兒全身都還軟綿綿的，不是只有我抱著她心情緊張，連路上看到的人也會問我：「哎喲妳幹嘛把這麼小的孩子帶出來啊。」
我別無選擇啊，不能把孩子一個人留在家裡，號稱新生兒可使用的背巾卻又不適合妹妹，幼稚園離家這種距離，也不知道找誰幫我帶老大去上學…我總是苦笑著這樣回答，內心對妹妹覺得內疚，卻也為自己感到委屈。
雖然幼稚園離家裡不到十分鐘，但是我一心想趕快完成任務帶妹妹回家，所以總是催促著翔快點快點，心情總是非常的焦躁不安，只想著再撐一下，等妹妹再大一點可以用背巾，情況一定會好一點的。
所謂媽媽，就是像這樣一直鼓勵著自己，想著等孩子長大，眼前的困難就會隨風而逝吧。
但人在忙亂的時候，又會覺得時間特別慢，我每天因為妹妹晚上不睡、腸絞痛哭到天亮等等的事情，早上七點半又要準時起來叫醒翔，五歲的孩子正因為媽媽被妹妹搶走，變得敏感易怒，早上我越是希望他能按部就班地把事情做好，他就越是動不動就抓狂大哭。
被樓上的噪音嚇到、不想一個人去廁所、手穿不進袖子等等的事情，都會讓他對著我大哭大叫，我抱著也被吵醒而哭的嬰兒，努力要自己不要動怒，實際上心裡已經滿腔怒火，想著你為什麼不能再體貼一點呢？為什麼不能再懂事一點，讓媽媽不要那麼辛苦呢？
雖然想著等妹妹三個月後作息一定會比較穩定，情況也會比較好，時間卻過得彷彿烏龜在爬，我每天這樣抱一個牽一個的送孩子上學，回家後又要重新哄睡時常要抱著、放下就哭的嬰兒，到後來根本是想到隔天早上的事情就會胃痛，總是在深夜祈禱要是明天能順利一點就好了…
同樣的戲碼好像沒完沒了的重複上演，直到某天，我一樣抱著嬰兒催促著翔吃早餐，一夜沒睡的我一一地叮嚀他聯絡簿要帶、水壺、口罩…各種東西要準備好，翔翔突然抬頭看著我說：「我今天自己穿好衣服喔！很棒吧！」
我才突然發現他今天沒有像平常那樣哭著要我幫忙，在妹妹回家後行為退化了一個月的他，就這樣，至少在晨起穿衣這件事情上，好像自己決定了要結束退化一般，還得意地向我炫耀起來。
而我的心情卻十分複雜，除了欣慰以外，也突然有些內疚，想著這一個月我本來告訴自己，要好好照顧他那因為有妹妹而感到失落的心，卻還是忍不住每天每天催促著他「快點快點」，不只是希望他快點做好出門的準備，也像在催促他快點長大、快點懂事，然後，等他真的懂事了，我又為他一個人那樣默默地努力而感到不捨。
本來總是說怕這個怕那個，怕黑怕噪音又怕一個人獨處的他，是不是跟我一樣，想到隔天早上的事情就緊張胃痛，還是他每天都對自己下定決心說，明天早上我要把事情做的比今天好，不要再讓媽媽生氣煩惱了呢？
我把妹妹放回房間就把他抱著，說你真的很棒，媽媽謝謝你。他就強調的說：「我明天也會這樣喔！從現在開始，我每天都會自己穿好衣服。剛才有很大的聲音，我也沒有哭喔！」
我卻突然有想哭的衝動。
就這樣，在我因為辛苦而感到度日如年的期間，想著孩子好像永遠不會長大、永遠都要這樣依賴著我，實際上是我鑽著牛角尖而沒有注意到孩子的進步，我在煩惱，孩子也為了表現不夠好而默默煩惱著。
他克服了早上不想一個人做好事情的心理障礙，而我呢，覺得自己是單方面地忍著煩躁努力不發脾氣，事實上，卻是被兩個孩子默默地守護著，就連不懂事的嬰兒，也逐漸地不會在早上這段時間哭泣，開始醒了就會對人微笑，讓我可以很順利地為翔翔準備好早餐，繼續抱一個牽一個的上學行程。
孩子的成長說來緩慢，卻又像是一瞬間的事情，以為永遠不會好的毛病等到時間到了自然就會好，嬰兒的作息是如此，五歲孩童那正在適應新生活的種種困難，也是這樣一天一天的改善進步，等我終於有一點餘裕對孩子感到欣慰又心疼時，才發現自己一直以為，自己是「一個人在默默地忍耐」，但是孩子和先生其實都跟我共同生活，他們也用他們的方式，想為疲憊的我做些什麼…
一直覺得是我在陪孩子長大，覺得是我在引導著先生適應父親的角色，然而事實上我們都是家裡的成員，家庭的氣氛又總是共同擁有，一個狀況出現，不會只有一個人辛苦而其他人自顧自地輕鬆。
我突然對自己的急躁感到後悔，如果可以，好想要更溫柔、更心平氣和地陪孩子長大，如果每件事情都是時間到了會自然地有所進步，那麼他就是需要這一整個月時間的退化，才能適應家有妹妹，媽媽不能在24小時陪在身邊，我何必要在這一個月內瘋狂地催促，對自己說是為他好，實際上是在宣洩自己的疲憊和焦躁呢。
或許我可以再多說幾次「沒關係，你慢慢來」，抱著嬰兒累了我可以坐著等，只要嬰兒不哭我可以先放回小床，才幼稚園而已偶爾遲到沒有關係，在我因為嬰兒腸絞痛而整夜沒得闔眼的時候，乾脆就叫五歲童來主臥和我同睡，我們多賴床一點，早上，也可以不用那麼疲憊的趕著出門…
總是在某個階段過後才會突然想通，好像有更好的方法可以克服那個階段的困難，不是勉強自己或他人要「趕快」、「努力」，好像被誰在後面追趕似的克服，而是慢慢來、沒關係，相信一定會一天比一天好的那樣心平氣和，把眼前的小事一件一件做完，不為明天而提早感到焦慮，而是為今天已經那進步一點點的事情而拍手…
現在兩個孩子又都長大了一點，一個五歲多一個五個月，早上上學還是會讓我感到煩躁，但是比起之前，已經進步不知道多少倍了。
我還是需要那樣時時地回憶過去來提醒自己，煩躁難免，但是盡可能少一點，想到這孩子怎麼「又來了」的時候，就想孩子已經進步了多少，在覺得非如此不可而緊張著快來不及的時候，就想「到底為什麼非如此不可」，比起「孩子今天又讓我崩潰了」的負面情緒，想一直記著孩子其實也用他自己的方式，一個人默默地承受成長的壓力而努力著。
因為不是每次都做得好，所以要記錄下來，不斷的這樣自我提醒。
不是我一個人辛苦的陪著孩子、陪先生成長，而是我們每一個人，每一天，又一起進步一點點，一起經歷著成長的笑和淚。
今天早上我跟翔有說有笑的去上學，而我其實昨天（應該說今天）其實是從深夜十二點半照顧醒著的嬰兒到早上四點半才睡，不知不覺我連這樣也已經不再煩躁，能夠想著我有睡三小時算不錯了，覺得該給自己嘉獎，還有今天那沒有無故哭鬧，把事情一件件完成，和我牽著手開心出門的孩子也值得鼓勵。
成長是看似緩慢，回想起來卻像一瞬間的事情啊。
我們又一起成長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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